渡鴉之音

再次感謝北川太太的委託，這次依然是莫里森與芬兩位女孩子的校園故事！

【九月十四日】

文化祭向來是學生們引頸期盼的活動，眾人能夠在升學的壓力之下稍稍喘口氣，專心投入班級活動的經營之中。

當然，也有對此不感興趣的學生，莫里森便是其中之一。班會時，同學們興致勃勃地討論今年要設置什麼攤位、顧攤的人員要不要租用特殊的衣服，她在班會上托著腮，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手裡的圓珠筆在空白的筆記本上畫出草擬的蛋糕外型。最近的藍莓品質很好，做成果醬別有一番滋味，直接生食也是鮮甜無比，生乳酪蛋糕比較方便，但是芬先前提到：最近比較想吃更有口感一點的派皮……莫里森想起那位有著一頭烏柔俏麗短髮的少女，她總不會拒絕協助這類校內的團隊活動，笑容甜美的可人少女總是會被推到最前頭做為門面，而在大多都是金髮碧眼、深邃面孔的校園中，數量稀少又頗具神秘感的東方女孩更為受到大家歡迎，不論校內學生或是外來遊客都會不住多看她一眼，可想而知，芬或許會再一次成為班級活動的活招牌來吸引顧客。

莫里森從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機，低頭簡短地傳出訊息。

「芬這回會做什麼呢？」

她們的默契很好，而現在又是固定的班會時間，芬必定能夠理解莫里森想詢問的詳細內容。很快就發出訊息提醒的震動的手機，表彰了芬也並沒有全然將心思放在班會上，莫里森帶著自己也未察覺的一絲微笑打開訊息。

「最近同學們之間很流行算塔羅牌，所以會擺占卜館喔。」

音樂班學生們對於場地、服裝還有主題的搭配向來講究，應該會租用戲劇裡面塔羅占卜巫師或女巫那種輕飄飄又閃亮亮的服裝吧？莫里森在腦海中稍微想像了芬穿著女巫打扮的模樣，還是很可愛，但有點過於浮誇。所謂的裝飾都應該點到為止，當莫里森正在嘗試不要讓腦海中的芬服裝風格過度強烈時，芬很快又傳了第二段訊息到聊天室內。

「モリさん的班級呢？」

終於想起自己還在班會中的莫里森為了接續話題，終於抬起頭看向台前的黑板。

「……咦？」

【十一月九日】

為期三個月的籌備時間一晃眼便即將結束，芬知道有些講究的班級莫約半年前便已經提前進行活動規劃與服裝製作，音樂班的同學們平日裡需要耗費大量的時間在讀書與樂器的練習上，對他們而言，簡便、好收拾的攤位是最好的選項。過去的音樂班學生經常擺設的攤位是小型定時演奏會或者個人錄音CD販售，今年的占卜題材算得上讓人耳目一新，一次三到五歐元的價格也能看出眾人圖個玩樂的心態，芬對這種規劃沒什麼意見，對於養牌、淨化等都沒有概念的她想了想，在工作表格統計時，隨意地在上頭寫下了「手相」。

看手相有些常見的小訣竅，不需要特別鑽研也能看懂，比如常見的四道紋路是生命線、感情線、事業線與健康線，掌紋深的人意志堅定，雜紋多的人容易憂思等等，就像雜誌上的星座分析一樣，挑些好話或眾人經常有的煩惱便能輕易讓顧客感到愉快或被理解。芬先在班上的同學身上試驗以後發覺效果良好，當她溫和地指著同學的感情線上的分岔，說明未來可能會有的幾段感情與沒能連結在一起的部分的象徵意義，讓幾位同學興奮又驚訝地瞪大眼睛，並引起更多人的圍觀與爭先恐後要求芬替他們算命，芬便對擺攤當日的情況更為有信心。

不過，還真是在意モリさん的班級要做什麼呢。當天的對話只進行到一半就中斷了，莫里森過了好一陣子後彷彿忘了她的提問，逕自開啟新的聊天話題，顯然是不怎麼想提到班級活動的樣子，芬也並沒有繼續追問。若是像平時一樣，用撒嬌的姿態再往前跨一步，說不定莫里森還是會老實給她答案，但芬不希望惹得莫里森對她有疙瘩，於是也順著莫里森的意不再多說。

「明天的文化祭，如果モリさん的工作做完了，就一起去逛逛吧。晚安，明天見。」芬在聊天室內留下了訊息，並悄悄開始期待隔天的活動──與莫里森一起逛文化祭的部分。

【十一月十四日】

莫里森不怎麼想穿著這身衣服走進芬的教室。

音樂班教室被用大量的紗質布料與金蔥、亮片等材料裝飾，藍紗與紫紗的搭配看起來頗有波西米亞或吉普賽浪漫風情，以金色、青色、白色與紅色絲線刺繡而成的幾張圖騰刺繡讓僅只營業一日的占卜館看來還挺有模有樣──然而更凸顯了莫里森站在這裡的突兀。

她的心思全擺在與芬的聊天內容時，班會決定校慶攤位女僕咖啡廳作為主題，並且眾人基於好玩而決心讓全班同學都穿上女僕打扮。如果是維多利亞時代那種端莊典雅的女僕服飾也就罷了，同學們使用的是日本帶起的短裙版本女僕造型，而日式女僕店在門口迎接主人歸宅、頭頂戴著貓耳裝飾、用番茄醬在蛋包飯上畫愛心這類「賣萌」元素，也被同學們一樣不漏地照搬到文化祭使用。莫里森透過事前的各班宣傳海報得知芬分配的手相占卜時間，幾乎與她的工作時間重疊，但先到芬的班級一趟再回到班上更換衣服或許還來得及，只是當排隊與音樂班負責接待的同學都不禁用介於驚訝與按捺的笑容看著她的時候，莫里森還是不自在地扯了扯自己短過膝蓋的裙襬與圍裙。

「不知道芬會怎麼想……」莫里森嘟囔道，此時招待人員請她到教室內等候，踏進門才發現，原來他們利用掛勾與布料將教室內隔出幾個不同的小型帳篷，招待請她在其中一個帳棚外頭等待。莫里森聽見芬的聲音從帳篷內傳出來，她能夠聽見芬一面與對方閒聊，一面替對方占卜的聲音，兩人有說有笑，一如平時總能夠與眾人融洽相處的芬。

在帳篷內的女孩子詢問了戀愛的問題，想知道她所遇到的人是不是命定之人。一般來說，大部分的占卜師都會給出模糊的答案，莫里森也是這麼想的，她能夠想像出芬看著顧客攤開的手心，給出正面但是並不確切的回應，然而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芬並沒有四兩撥千金地結束這個話題，反而回答了：「我不知道」。

「命定之人與否，是能夠被你的努力改變的。」芬的聲音像是在笑著一般，「看手相所要學習的第一件事，就是手相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很有趣吧？」

「『destiny』被翻譯成『命運』，命的意思是已經註定好的、必定會發生的，而運則是會隨著你的努力、時間、地點、對象而改變的事。這就是命運。我沒有辦法讓妳知道這個人是不是命定之人，但不論是或不是，妳都能夠試著牽起他的手。」

那位女孩離開芬的帳篷後，莫里森聽見芬在裡頭喚她進門，她揭開簾幕見到芬，她身上穿著頗具民族風的長裙，腰間束著腰封，上身則是寬鬆的一字領襯衣，髮上還繫著一條綴飾不少珠子與小銀鈴的頭巾。芬見到她先是一愣，接著掩嘴笑了起來。

「モリさん，妳怎麼跑來了？不是說好了，結束後一起逛文化祭的嗎？」

莫里森原想她是在笑她的女僕裝，芬從掩著嘴變成捧著自己臉頰的動作，微微泛紅的臉頰讓她發現芬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總是從容優雅的芬難得露出這一面，莫里森覺得新鮮極了。芬輕笑了好一會，才想起應該把桌上的沙漏倒過來計時，接著她清了清喉嚨。

「請坐吧，這位女僕小姐。今天想問什麼問題呢？」

想來是為了回敬莫里森的突襲，然而見到了平時見不到的芬，銀髮少女反而不太在意自己身上引人側目的服裝了，下意識想拉扯裙襬或遮掩的動作也因此放鬆下來。

「可愛嗎？」

分明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卻讓芬忍俊不已，笑得彎起了眼睛，然後她點點頭。

「嗯，モリさん很可愛喔。」

莫里森得到答案，滿意地坐到占卜的座位上，芬也終於能夠開始進行占卜工作。

「請把手交給我吧。」

她配合地將雙手放進芬的手裡，芬的指尖輕輕劃過莫里森的掌心，仔細地研究上頭的紋路，並且一一說明最明顯的四條掌紋所代表的意義。

「モリさん今天想問什麼問題呢？」

「跟前一個女生問的一樣吧。」

「感情的問題嗎？」

「嗯。」

「モリさん哪裡需要問這種問題呀？」

「為什麼這麼說？」

芬有些支支吾吾地沒辦法回答，扁起嘴用哀怨的神情看向莫里森，她則是假裝沒有看見，又繼續問。

「我也想知道命定之人的事，芬不告訴我嗎？」

「沒有，看不見。」

「剛才明明跟那個女生說了很多的……」

「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行為喔，モリさん。」

莫里森露出彷彿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剛才門口的同學說，我是最後一個可以看手相的人了。」她的手肘撐在桌上，手心捧著臉頰。「約好的事情也算？destiny？」

「destiny才不是這樣解釋呢。」芬又笑了起來，「不過可以呀，我可以當モリさん一起逛文化祭的命定之人喔。」

「那，芬可以告訴我，命定之人的中文發音嗎？」

黑髮的東方女孩笑著點了點頭，在沙子落下的最後時間裡仔細地讓莫里森看清四字詞語的唇形，也讓她聽清應該如何發音。

特別是發音時需嘴唇微嘟，讓芬看來像是在撒嬌的「之」字，莫里森想或許會成為除了「芬」以外，她最喜歡的中文字。